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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什么令本已像死人的他更变本加厉,进而像一个坟墓,心的坟墓? 聂风暗暗推详,发觉自从黑瞳终于得偿生平夙愿、雪尽如山血债之后,步惊云便已开始如此,难道…… 眼前这个他从不知道其身世、从不知道其出处、从不知道他为何成为难霸弟子的云师兄,他如迷般的背后,也有一段不为人知像黑瞳那样深仇血恨? 故此他这数天才会暗有所感的,把自己葬在自己心里的坟墓? 再不想再与任何人说半句话,那管是聂风…… 聂风自想,便愈是不敢再想下去,他其实早已感到怀疑,在西湖那一次步惊云由阿铁回复死神的身后,雄霸本认为他已死去多时,步惊云其实不用回去受雄霸的劳役,他为何毫不考虑,便再次踏上回天下会的漫漫征途? 更何况,似步惊云一个如此桀骜难驯,冰冷不屈的死神,亦绝不应会驯服于雄霸之下,甘心当雄霸的二弟子,为其效命,步惊云总是忙着赶回天下,那在天下会内,是否…… 有一些他很想得到的东西,例如…… 仇人的头颅? 想到这里,聂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,徐徐回望正于他身畔策马的步惊云。 如果步惊云真如聂风假设,是为了一段深仇,才会回到天下的话,那未,步惊云这个男死神,便较黑瞳那个女死神,倍为可怕…… 黑瞳纵然仇深似海,她的人却其实早已死了,不死的,只有她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,然而,步惊云还没有死,他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! 任他拥有不哭死神那个令人惧怕外号,任他曾拥有摩诃无量的盖世无敌,始终…… ------------ 第二节 步惊云体内的剑气,其实只有霍家剑气与及黑衣叔叔“悲痛莫名”的剑气,瞧这白衣汉子如斯紧张,他口中的“他”,步惊云相信必是黑衣叔叔无疑,遂破例张口答道: “我……” “已知道……” “你在说谁。” “可惜,我虽然……” “很想当‘他’的传人,” “却始终无缘……” “当他的传人。” 白衣汉子听罢步惊云这句一分为七的话,霎时不由有点失望,茫然沉吟:“是…… 的,真的可惜!” “你,是一柄悲痛的剑,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中奇材,若你能成为‘他’的后人,他日在剑方面的成就,肯定不比我与他逊色,可惜,真是可惜……” “以‘他’那样一个爱材的人,何以偏不纳你为徒?” 步惊云冰冷的目光竟然罕有地若有遗憾,答:“他,当年不纳我为徒,” “其实是为我设想。” “我很明白。” “所以从不怪他。” “我只怪我自己……” “倔强!” 白衣汉子眼见步惊云即使不被纳为徒,亦为‘他’说公道说话,眼神之中不期望流露无限欣慰之色,温然道:“不!你能为他说话,他当年不纳你为徒,便是他自己的损失!年轻人,你可也别要气馁,以你的练剑资质,将来一定会自成一家!” “他若是剑中神话,你将来便一定会是震惊武林的——剑中传奇!” 在旁的聂风一直听得莫名其妙,他从不知道以一双冷手使动排云掌的云师兄,居然曾经习剑,也居然差点成为“某人”的徒儿,而对于一二人话中的“他”.聂风更愈听愈是迷惑,不由问那白衣汉子:“前辈,晚辈有一个很冒昧的问题。请问…… “你,是否鬼虎叔叔的…… “主人?” 乍闻“主人”二字,这名白衣汉子陡地浑身一震,继而又是一阵深深叹息:“对不起,年轻人,我虽然与你所说的那个鬼虎主人,拥有几乎相同的命运,但,我并没有那样的福气,可以成为别人的主人……” 聂风大奇,追问:“前辈既不是鬼虎的主人,那前辈到底是…… 聂风本想问白衣汉子到底与鬼虎主人有何关系,谁知话未说完,突听身后仍然软跪地上的四君子中之老大,一脸狞笑道:“嘿嘿!老子已经知道你这个白衣家伙……” “到底是谁了!” 此言一出,茶室内的一众人等,皆朝四君子的老大回望,但见他一脸狰狞,似已记起一个极度震撼的江湖传闻一般,君子之风已荡然无存,只听他吃吃笑道:“还记得,当年的武林前辈曾对我提及,那个武林神话,曾有一个与他同样利害、同样命途的所谓好兄弟,可惜此人甚不长进,武林神话的所谓好兄弟,居然……” “卖!” “国!” “求!” “荣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卖国求荣?这是多么严重的罪状!纵是武林神话亦无法担戴得起!眼前这个也如同神话的白衣汉子,竟然曾是一个卖国贼? 所以…… 为了逃避世人批判的鄙视目光,他才会在这穷乡僻壤隐姓埋名? 白衣汉子乍闻此,一时间竟没否认,也没有承认,只是苦苦一笑,凄然道:“卖国?” “你知道的内情又有多少?” “我根本不用向你解释,根本不用为自己的声名解释……” 说着说着,他居然放弃为自己辩白的机会,已然转身离去,谁知就在他转身同时,四君子的老大又再絮絮不休,说他一句:“嘿!有云‘物以类聚’,‘未观其人,先观其友’,武林神话的好兄弟尚且卖国求荣,那个武林神话又怎会是好人?想必,‘他’,也曾与你一起——” “卖国!” 一起卖国四字,简直字字如雷,轰得那白衣汉子全身颤抖,他遽地转身,瞪着四君子的老大,义正词严、一字一字的为他的好兄弟辩白:“不!” “他!” “绝!对!没!有——” “卖!国!” 这名白衣汉子,本来一直不在乎四君子老大耻笑他如何卖国求荣,然而乍听见涉及他那位好兄弟的清名,他便不由分说,忙不迭马上替他辨护,可见他如何在乎这个兄弟。 ------------ 第三节 红尘变幻在一瞬间,数月时光,也在转瞬之间飞逝……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,据说真的是个男的;孩子出生之时,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,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,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,仿佛万剑朝拜皇者。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,他日是万剑之皇?慕龙并不知道!他只知道,自己的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,隐然有一股威势,将来,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!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“应雄”,英雄应雄,这个名字,意喻此子将来“应” 是人间英“雄”。 这个已被命名为“应雄”的男孩,甫一出世,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;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,还有银鞋子,统统闪闪生光,他恍如衔着银匙出世。 然而,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,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,他的际遇,却如云泥之别。 那一夜,秋娘已熬至深夜,还没缝妥那些衣裳,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;她开始着急,因为若然灯内的油烧光的话,她已没钱买油了,而那些衣裳,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。 其实这数月以来,秋娘因为日渐腹大便便,手脚缓慢不少,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,收入大减,本已五穷六绝的破屋,更是空无一物。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,只顾自己出外嫖赌,秋娘唯有自己强行维持家计,捱得好不辛苦,然而过了这夜,她已不用再捱下去,因为…… 就在秋娘忙着缝补之际,据地,她赫觉腹部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! “哎……”秋娘低呼一声,她即时知道,自己的孩子,将要出世了! 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,可以帮她的,只有她自己…… 天大地大,也只有她,和她的孩子…… 她挣扎着,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!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,那种绞痛已令她珠泪直流,一切都来不及了!她就这样倒在地上,躺在满屋的幽暗中,然后,她的孩子也同时出生于幽暗中…… “呱”的一声!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造访的破屋,好不容易!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!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,惟黑暗中的秋娘,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,不!应该说!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…… 不由分说,秋娘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,勉强站了起来,摸黑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时日的油灯,当灯火一亮之际,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,一望之下,当场面色大变,“啊”的一声高呼起来!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,竟然并非是血肉之躯! 竟然是……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!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!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!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?而是生下一柄剑?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,连忙紧闭双眸,再定神睁目一看,奇事又发生了!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剑,蓦然消失影踪,她如今抱在怀中的,确是一个婴儿,一个男婴!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,却仅是“呱”的叫了一声,便再没有哭过,仿佛,他的人生,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,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。 孩子虽然不哭,惟看来却不冷,相反眉目如星,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,他伸出小手,触碰着秋娘的脸颊,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。 也许,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,一时眼花而已;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? 她这样想着,立时安心不少,凑近孩子亲了亲,咽哽道:“我儿,你终于……出世了!你可知道,娘亲为了……生下你,捱了多少苦?受尽……你爹多少冷言……冷语? 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……”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,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,两只小眼睛看着秋娘,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,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…… 然而,两母子并没相聚多久,遽地,破屋的门“碰”的一声给推开了! 推门的人,正是——耀祖! “耀祖?”秋娘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,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,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,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,兴高采烈的道:“耀祖你回来便好了! ------------ 第四节 慕龙话犹未完,忽听房门外传来一个非常冷静、也非常自信的声音,道:“就是我!” “是不是?” 此言一出,房内所有人尽皆不期然朝这个异常自信的人瞥去,不看犹可,一看之下,小瑜随即小脸陡变,指着来人低呼:“啊!是……他!就是他……” “救了我!” 但见此际步进来的人,居然真的是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!一头不经意洒下来的散发,一副矫健身材,确与小瑜昏迷前依稀瞥见的恩人无异! 惟是,当小瑜再定神瞧清楚这个男孩的面目时,她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。 她虽然只看见那个救她的男孩背影,惟也隐约感到,那男孩像有无限沉郁,然而眼前这个外型与之相若的男孩,给她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! 眼前男孩眉如吊剑,目光如星月炯炯有神,满脸流泻着一抹掩不住、藏不住的自信神采,他自信得一如一个皇者,剑中皇者…… 似乎,不独他的声音听来异常自信,他的人,比他的声音更自信。 而当这个男孩的眼睛看着小瑜的时候,仿佛,他像要看进她的心里,他在读着、探究着所有他所看见的人的——心! 霎时之间,小瑜被这个自信的男孩看得满脸通红,随即低下头不敢望他。 那男孩嘴角微翘,笑道:“小瑜表妹,你肯定,救你的人,是——我?”他的语气成熟,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。 表妹?这男孩唤小瑜作表妹,难道他是……? 小瑜迅即醒觉这男孩是谁,不过她的姊姊荻红却比她更快一步肯定,抢着道:“啊,你……就是……” “应雄表弟?” 不错!这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正是慕龙与慕夫人的唯一亲生儿子——应雄! 亦正是当年剑圣认为长大后必定会成为万剑之皇的——孩子! “嘻!难怪难怪!虎父无犬子!应雄表弟真的如舅父一般神威凛凛,气慨不凡啊!” 荻红又涎着脸说,这些奉承之言,十二岁的荻红真是“驾轻就熟”,朗朗上口,许多时候,她也不知自己在胡诌些什么。 然而此番奉承之言,听在“应雄”耳里,却令他挂在脸上的笑意霍地一扫而空,他霎时面色一沉,转脸对荻红道:“废话!谁容许你唤我——表弟?” “告诉你!我‘慕应雄’除了父母,任谁的名号也不能在我之上!你敢唤我作‘表弟’,那即是我的表姊了?我不介意你是男是女,但,以你能力,你以为你配在我之上吗?” 这一着真是大出荻红意料之外!想不到这个十一岁的表弟居然倨傲至此,她太懂看“风火头势”,登时自讨没趣,噤若寒蝉! 一旁的慕夫人亦微感意外,因为向来围绕在其儿子身边的,不外乎那群家丁婢仆,各人均对他恭恭敬敬,唯恐阿谀奉承不周,一直相安无事,却不虞自己儿子原来一直介意自己的名号在别人之下,当下出言劝道:“应雄,别对荻红无礼,表亲应以礼相待。” 慕龙瞧见自己儿子一脸倨傲,却反沾沾自喜道:“夫人此言差矣!应雄能有不甘屈于别人之下的自尊,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心!男人,本就应该如此!” 慕夫人见慕龙如此偏袒儿子,一时间也拿他没法。 此时,应雄又回转脸,直视着小瑜,笑意又再回到脸上,他似乎对小瑜甚感兴趣,也似乎较为尊重小瑜,多于尊重荻红,但见他又笑问:“小瑜表妹,我在问你一次,你真的肯定,救你的人,是我?” 小瑜面对这个她一直很想一见的表哥,虽感他的自信气度实在没令她失望,惟亦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期期艾艾的答:“不,我想……我是认错人了,你不是……他,但你的身材、容貌……” 应雄未待她把话说毕,似已预知她要说些什么,先自问:“我的身材、容貌,与他很像,是不是?” “是。” “既然相像,那为何如今,你又认为我不是他?” “因为……”小瑜讷讷的道:“我虽没有看清楚……他的容貌,但……不知怎的,却感到他看来很……沉郁,但……应雄表哥你……你却……”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脸带过分自信笑容的应雄表哥!应雄双目一转,反代她说下去:“我却过于自负?骄横?” 他居然自我品头论足,毫不介怀!小瑜微感愕然;惟就在她愕然之间,应雄那似会看进人心底深处的目光已经放过了她,他改朝其父慕龙一瞄,笑道:“爹,看来,小瑜表妹遇上一个与孩儿同龄、且外型相若的救命恩人;孩儿自小得爹传授家传掌法,要对付那刀疤双煞,似亦不成问题,但,想不到方圆百里之内,竟还有另一个男孩可以对付刀疤双煞,爹,你看有趣不?” ------------ 第五节 慕龙已是一流高手,能够为他搭上披风而不被他发觉,想必,这个人纵然内力仍未可比慕龙,身手也相当不凡,手脚极轻…… 慕夫人不期然想起一个人,一个“他”,想起,若这个“他”真的可以为其丈夫搭上披风而不被发觉,他,该拥有何等优秀的潜质? 她更想起,无论她的丈夫如何讨厌“他”,苛待“他”,他还是不忘为他搭上披风,这颗心,是何等知恩图报的胸襟?纵使慕龙从不把他当人看待,给他的…… 仅是如养一头小猫小狗的三餐之恩…… 太阳升起,并没为“他”带来希望;太阳下山,也没为“他”带来感慨。 “他”,还是神秘地、麻木地活在慕府之内,然而…… 慕家出了一个低首“英雄”的事,很快便传遍整个慕龙镇,甚至传至镇外。 大家都十分好奇,以慕龙将军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的神威,竟尔会出了一个喜欢低头的义子,这真是不很光彩的一回事! 人们对于不很光彩的事,最有兴趣谈论,不出半月,英名与英雄这两个名字,已在方圆百里之内,无人不识。 有些人更整日流连于慕府之外,欲一睹这怪孩子的庐山,可是,始中缘悭一面。 这亦难怪!纵是慕府内的人,也未必知道此子平素会在哪里。 甚至慕龙。 慕龙在此子回来之初,也仅是见过他数面;每次见面,他不是向他大兴问罪之师,便是对他严词苛责;无他!皆因他讨厌他这个——克星!孤星! 无巧不成话!这孩子回来半个月后,慕家那十多头恶犬竟然一同染上瘟热死了,这十多头恶犬,曾对英名敬而远之,如今死于非命,更令人联想与他有关! 低首孤星之名,益发不胫而走,街知巷闻! 有些时候,婢仆们偶尔在慕府内远远遇见他,已立即退避三舍,绕道而行;更有些胆小如鼠的婢女,曾远远眺见他的背影,便已害怕得呱呱大哭,恐怕自己将会命不久矣。 偌大的慕府,登时因为一个孩子,而陷于风声鹤唳,杯弓蛇影,草木皆“惊”。 惟是,在风声鹤唳之中,也有一些人并不害怕。 例如小瑜,她亦与慕夫人一样认为,英名并不是孤星,一切刑克之事,皆与他无干。 尽管小瑜的姊姊荻红总是劝喻小瑜远离英名,惟是,小瑜每次于府内遇见他,总是情不自禁地对他多看两眼,纵使他经常低首,她其实也看不见什么。 至于慕龙的儿子应雄…… 自信的他,仍是自信的他;他并没有刻意避开英名,也没有刻意接近英名,可能他根本便不畏惧任何人、任何事,每次他遇上英名,他总是施施然的看着他。 就像在看着一件巧夺天工的“英雄塑像”一样!一件与他自己同样完美的塑像! 应雄的眼里永远都在闪烁着精光,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甚么,正如谁都不知英名这孤星在想些甚么一样! 如果英名是怪物,应雄也该是怪物,慕府,其实有两头怪物! 惟是,慕夫人对于这两头怪物,一样平等看待,无分彼此;她对他,只是尽身而为人的责任吧了!即使他不是她的儿子,仅是一个陌路的小叫化,这么沉郁的孩子,也该帮一帮他吧?人,是应该平等的;她绝不偏袒自己的亲儿,也绝不偏袒英名。 她深信,一切所发生的凶亡都与英雄英名无关,一切都纯属巧合;如果这孩子真的被老天赐与孤星之命,那上天岂非太不公平? 试问她怎能相信,一个可能每晚都会为她预备烧水的孩子会是孤星? 她又怎忍相信,一个小小年纪已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,会刑克至亲? 不公平! 正因为不公平,所以慕夫人对此子更是厚待有加!她绝对相信,只要她细心扶掖此子,此子必定成材!她从不相信“人”会天生是贱!“人”会一生低着头颅作人。 她知道,时间可以改变所有人对英名的看法!只要假以时日,当一切曾围绕他身边所发生的不快与死亡冉冉过去之后,人们便会渐渐忘记,他曾一度被喻为——孤星。 可惜的是,慕夫人虽然想以时间证明一切,虽然想终自己一生也待英名如亲子,但,她与他相处的时日,并不长久……世上实在有太多不公平的事。 终于有一天,孤星的宿命,就偏偏发生在绝不相信他是孤星的人的身上! ------------ 第六节 永远都在门边。 他所看见的“生死爱恨”,永远都在门边发生! 平生第一次见这些人世情事,那时后,“他”,还只得一岁…… 一岁的“他”,却并不如一般周岁婴孩般,被紧紧抱在双亲的怀里,受尽百种千般呵护,他已经懂得以自己的一双小腿站起来! 他还懂得走路,还懂得伶仃的伫立门边。 看着大人们因他而生的一切—— 生、死、爱、恨! 他第一次所看的“生、死、爱、恨”,是他一生中第一个师父“重阳”的“爱”和“恨”! 那个时后,一岁的他也是伫立在门边,静静的、无助的看着他的师父“重阳”,与及他的师母…… “重阳!重阳!” “娘子,有什么事吗?” “重阳!家里已经没有米了。” “?!……” “重阳,看来,你还是写信给慕老爷吧!希望他能看在你是其子英名的第一个师父,看在这孩子仍在我们家里寄居的份上,会送来一些银两解燃眉之急……” “娘子,这方法……似乎并不可行。” “为什么不可行?” “娘子你有所不知;有一些事,为夫还没有告诉你。这孩子,只是慕老爷的义子,且据闻命犯孤星,刑克身边至亲之人;亦因如此,慕老爷也不喜欢此子,才会把去年犹年仅半岁的他,送来我们这里拜师学艺;他其实是故意遗弃此子,去年给我们的银两,已是照顾此子数年之用,为夫相信,他……再不会送什么来了。” “什……么?原来……这孩子是孤星?怎么你不早点对我说?难怪自去年始,我一直都病不离身,就连慕老爷给我们的银两,也为医我而花光了!感情……是英名把我克成如此的!重阳,那我们还是尽快把他送回给慕老爷吧!” “不行!” “干啥不行?” “因为这孩子,绝不简单!” “他有何不简单?” “娘子你不见么?这孩子生就一副英雄的奇相,去年我甫见他,便知道此子他日长大之后,必会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英雄人物!再者你也知道,他目下还刚好一岁,不但已学会走路,甚至力气也不小。他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生武者!我‘重阳’习武半生,觉资质平庸,毕生成就有限;但,如今竟有机缘能成为这奇材之师,有机会为他打下武学根基,也是……不枉此平庸的一生了。” “好了好了!重阳,长话短说吧!这孩子来了半年,你一直废寝忘餐的照顾他,甚至比待我还要好,我……早已忍无可忍!既然现下我已知道此子是孤星,更不能多留他在此半刻!我今日要你好好说个清楚;你,一是留下他!一是让我走!你说,你选谁?” “娘子,你……为何要这样为难我呢?英名这孩子将来不单会一鸣惊人,他的身世亦相当可怜,我们实不该如此待他,即使他日此子成为英雄后,弃我两于不顾,但能成就一个英雄……也是相当值得的……我俩……” “哼!说来说去,那你到底是要他?还是要我?” “我……” 重阳犹豫。 正因为这一刹那的犹豫,他终于失去了她! 他眼巴巴的目送她愤然离开,毫无补救余地。 一岁的“英名”,仍是依在门边,眨着小眼睛看着其师母因他而一怒抛夫,只不知,他一岁的小脑袋能否明白?他已为他的师父带来不幸?他的恩师为了不弃他而被弃? 可是当重阳回首,瞥见英名正静静的乖乖的站于门边,似是极端无助的看着他时,重阳赫然感到,这孩子居然像也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似的,不过他只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吧了,他强颜一笑,轻拍他的小脑袋,凄然的道:“孩子,别……告诉师父,一岁的你……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“不过,孩子你不用操心!无论你知不知道师父曾为你牺牲的一切,师父也不会撇下你不顾的。” “你是天生武者,师父能为你的将来路,感到……非常荣幸!其实,你义父慕老爷硬把你易名为‘英名’,根本……便是委屈了你!你,本就该用回你原来的名字——英雄……” “因为,只又英雄二字,才配你面上的——奇相!” 不错!正因为此子天生奇相,所以他第一眼才会认定他是可造奇材,义无反顾! ------------ 第七节 就在慕夫人惨死的同一夜。 夜深。 夜深有雨,泣天的雨。 凄凄的雨,似在哭诉苍天,何已会令好人消逝,何以会令一个可怜的女人等不及看英雄盖世的一天…… 偌大的慕府,也为着慕夫人的死,霎时变得如同——“墓”府。 而在漫天凄雨之下,有一个人,却依然未睡,他,负着满身满心的创伤,就在这漫天的风雨中,就在慕府外的一个广阔的竹林内,寻找着一些他失去的东西…… 英名。 没有人为他所中的剑创疗伤,也没有人理会他所中的十三劲腿伤势,就连他自己亦忘记了伤,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,便是……寻回那半边玉佩! 他本送给慕夫人的半边心意。 慕龙与应雄即使多么伤痛,想必也早已回房休息去了,纵使他们未必可以成眠。 惟有英名,无论他受了多么重的伤,在歇息一会之后,他还是不惜冒伤、蹒跚地、一拐一跌地往那竹林寻找,却不料老天爷比人间的杀手更无情,竟于他寻找之时,下起雨来…… 他浑身上下已给滂沱大雨打得透,伤口本已凝结的血块,复给冷雨化开,血,又再源源不住的淌出来,可是他犹毫不理会,他只一心一意要寻出他要找得东西…… 只要再找回那玉佩,应雄便再不能反悔,他必须如言让英名把玉佩放回慕夫人手上…… 惟是,竹林偌大,且遍地给豪雨打的泥泞,一个已伤得差点要爬在地上的人,要在此找回半截玉佩,直如大海捞针…… 英名找了许久许久,还是找不着那玉佩,可是他犹没有放弃的意思,然而,无论他的心多渴望能够找回它,他也仅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…… 雨,不但把他打至浑身湿透,他的身躯,亦开始冷得颤抖起来,而就在他冷得牙根打颤的时后,雨,仿佛突然停了。 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停,只是英名却已没给漫天风雨泼打,因为他的顶上,遽然多了一柄伞! 而此伞的主人,此刻却竟然不顾漫天风雨打在自己身上,也要腾出这柄伞为一个落难湿透的英雄挡雨…… 小瑜! 一个将会纠缠英雄半生的人。 英名微微抬首,赫见以伞为他挡雨的人竟是小瑜,不由一愣,似没有想过她在此夜阑人静之时,还会冒雨前来看他,更没料到她宁愿自身湿透也要为他挡雨,他道:“是…… 你?” 小瑜的鬓发已给雨水打得如水蛇般黏附在其额上脸上,雨水更在她小小粉靥上一颗一颗的滴下,已分不清她究竟有没有为英雄落难而哭,她仅是凄然的点了点头,劝: “英……名表……哥,算……了吧!那玉佩那样小,这竹林……却奇大,想必……它早已给……与水打湿的泥……埋在……地下,即使……你再找……也不会再找着……它的了……” “不!”英名坚持:“我不信……有志者事不成!只要它还在这里的话,我,一定会找着它!” 说时又继续俯身寻找。 小瑜眼见他为要找回这玉佩给慕夫人,不顾风不顾雨不顾伤不顾冷,私下实是深深感动,当下她咬了咬牙,像是下了逼个很大决定似的,遽地,她把伞抛掉,也一起与他俯身于泥泞中寻找! 她竟然为他如此!她竟然为他如此! 英名见状,眉头一皱:“你,在干……什么?” 小瑜已感到浑身湿冷无比,牙根也开始打颤了,可是她还是为他坚持下去,她强颜欢笑的答:“我……也在找玉佩呀!” 英名定定的看着她,看着她那张真诚的脸,一双眼睛,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,他猝地冷冷道:“我……与你非……稔熟,你不用为我这种不祥人而找,像你这种娇娇女,还是快回房里高床暖枕去吧!” 小瑜一怔,不虞他会对自己一番热诚口出冷言冷语,急道:“不……祥人?英名…… 表哥,你还认为自己是……不祥的孤星?” “我从来都是!”英名直接了当的答:“而且,我不但……害了自己亲生娘亲,也害死……慕夫人……” “我,虽然会成全慕夫人最后心愿,不再在人前低首;但——” “我也不想再与任何人接近,我已不想再见任何人!” 他这句话说得再也明白不过,英雄虽不再低首,但慕夫人的死,却给他一个很重很大的打击,他更深信,自己是刑克至亲的孤星,纵然慕夫人临终时叮嘱他,别要相信自己的命运,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无法逃出命运…… ------------ 第八节 他只觉自己所摸的手,骨格的构造非常…… 应雄见那摸骨圣手满脸疑惑之色,不由得意的笑:“哼哼!糟老头!摸不出吧?嘿! 看你也只是混饭吃的!还说什么‘命运绝不可变’的至理名言?这下子本少爷可叫你大出洋相了!” 出奇地,那摸骨圣手这回并没有自负反驳,相反脸色更开始凝重起来,像是眼前的是当今皇上似的,他有点吃惊的道:“你,不是人!” 应雄闻言失笑:“老头想必疯了!本少爷若不是人,难道是鬼不成?” “不!”摸骨圣手道:“你不是鬼,也不是人!以你天生骨格之霸道、倨傲,你,本应是一条龙,一个——” “皇者!” 皇者?这下子应雄倒是有点意外!他忽地记起其母慕夫人临终提及关于剑圣挑战他的事,剑圣,也曾形容当时仍在娘胎的他,是一个天生的——剑中皇者。 “老头,你瞎说什么?当今天子坐在深宫大殿,你这番话简直是以下犯上。” “不不不!”那摸骨圣手诚惶诚恐的拼命摇头:“老子摸骨半生,阅人千万,一定不会出错!你,必会是一个皇者!而且再深究你的骨理,骨硬而利,其形其格似剑,极有可能,你将会是一个——剑中皇者!” 这次,倒是一旁在全神倾听的小瑜“啊”的低呼一声!因为,她也曾听闻舅娘死前提及剑中皇者之事。 甚至连一向静默、对此事爱理不理的英名,亦微微动容。 那摸骨圣手一面摸,还在一面推敲:“以你骨理,已距皇者之期不远!极有可能,就在三年之后……” 三年之后?届时,应雄岂非已十九岁了?英名亦已十九岁了?那时候,亦是剑圣战书所指定的——剑决之期! 应雄、英名与及小瑜三人齐感惑然,应雄与小瑜更两面相觑,心忖:这老头所说的本属似是而非,却又偏偏与实情相距不远,看来倒真的有点本事。 那摸骨圣手空洞的两只眼睛,遽地泛起一丝同情之色,奇怪!他不是瞎了了吗?而且生性自负,他为何会一反常态?流露同情之色? 但听他又对应雄续说下去:“可惜!真的可惜!你虽是剑中皇者,但你天性口硬心软,你虽然时常武装自己,惟内里却不堪一击,单是一个诺言,已足可扭转你的一生。 而你的一生,也因曾对某个最亲的人所许的誓言,而彻底扭转了!你虽具皇者之命,到头来却无缘踏上皇者之途,唉,真是可惜……” 一个对最亲的人的承诺?应雄听罢此言更是私下忐忑,他曾应承其娘亲慕夫人一个关于英名的承诺,难道正因为这个承诺,扭转了他的一生,至令他不能成为皇者? 应雄想着想着,傲慢的他猝地竟尔有点惘然,沉吟:“是吗?我真的因为一个承诺…… 而无法成为皇者?但,既然……是对最亲之人的一个承诺,若真的因它……而未能成为皇者,沦为败寇,却能成全最亲之人的心愿,也是不枉此生的吧?” 那摸骨圣手蓦地又凝重的问:“即使牺牲了自己,你也不悔?” 应雄想也不想,爽快的答:“我从不悔!” “好!”那摸骨圣手竖指称赞:“不愧是英雄大丈夫!” 这一老一少二人,竟由当初的互相恶言攻讦,至如今竟像有点惺惺相惜,于市集上围观的群众顿感好生奇怪! 那摸骨圣手忽地又捻须沉吟:“奇人奇骨,每多奇事;老夫今日能摸得千万人中年得一见的‘奇骨’,真是不枉此生!小兄弟,请问你身边有否同行之人?” 应雄没料到此圣手会有此一问,答:“有一表妹,与及一个——贱人!”说时不忘朝英名不屑的瞄了一眼! 摸骨圣手又道:“有云‘物以类聚’,奇人身边亦每多奇人!小兄弟,老夫今日乍遇奇骨,意犹未尽,还想一探你表妹与及你身边的人,意下如何?” 应雄但听他还要一试小瑜、英名,适才的惘然遽地收敛,复又邪笑的答:“悉听尊便!因为无论你所说的灵验与否,本少爷也绝不信命运不可改变!你若要试其余二人,只是多给我两个机会拆你招牌!” 那摸骨圣手闻言只是莞尔一笑,应雄随即对小瑜道:“小瑜表妹,你若愿意的话,就不妨给老头看一看吧!” 小瑜但听这圣手适才所言并不尽假,若也要看一看自己的话,不知他会看出自己一些什么,当下踌躇,旦女孩毕竟对这些看相摸骨之事更感兴趣,故亦无法按捺好奇之心,于是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来,那摸骨圣手一摸之下,登时面露一丝黯然之色,叹道:“这位姑娘,你的掌触手处柔若无骨,生就此骨骼之人,柔情似水,想必亦生就倾城绝色;只惜骨柔如风中飘零弱柳,你早年身世甚为飘零;母早死,父虽为谦谦君子,亦难逃英年早逝,幸而命中注定迭遇贵人,你虽半生飘零,唯到终仍能遂生平愿,觅得如意郎君,一个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九节 山野迷离。 暮色,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恋人之心一般,逐渐低沉、迷蒙、灰黯。 天色已经全黑,可是,应雄、英名、小瑜,却犹在山野之间埋首赶路。 虽然早已绕道而行,却连应雄也没料到,这个峡谷竟是出奇的广阔巨大,可说是一望无垠,三人一直绕着峡谷内的峭壁前行,势难料到这一绕圈,竟绕了数里之遥,就连“暮”色亦已沦为“夜”色。 只是,应雄与英名本预期会有奇事发生,却不仅没有奇事发生,甚至连半点民居的影儿也欠奉!映入眼的只有黑压压的诡异丛林。 幽暗之中,小瑜一直靠近英名那边前行,她不明白,自从她与英名、应雄成长以后,虽然应雄与她相处的时候较多,她却总是不期然的靠近英名,就像此刻,她也是自自然然靠近英名那边前行。 可是因为,在她那颗芳心深处,有一个她也不太明白的情意结,令她总是身不由己地向着英名那方?她对他……? 那个摸骨圣手不是早已预言,她将来必会遂生平所愿,嫁给一个“真英雄”的吗? 想到这里,小瑜一颗芳心霍地卜卜乱跳不停,她斜泛眼波,一瞟距她不远的英名,已不敢再想下去。 三人犹继续沿着峡谷绕圈,小瑜但见天色已黑不见底,不由担心的对走在前的应雄道:“应雄表哥,这样绕路下去不是办法!天已黑了!四下又无人烟,今夜我们莫说能否赶回慕府,就连能否找得投宿的地方也成问题啊!” 应雄却是胸有成竹的答:“毋庸操心!小瑜,也许,我们想见的人或事已经不远了……” 是的!真的已经不远!就在应雄说话之间,英名忽地眉毛一扬,他似乎已听见一些什么似的! 果然!一阵“呜呜”的哭声,猝地自数百丈外的黑暗前方传来,宛如鬼哭! 寒夜荒山,骤传鬼哭般的声音,小瑜毕竟是女孩子,闻声登时胆颤心寒,道:“啊? 应雄……表哥,这些……哭声听来很凄惨啊,但,在这山野之间怎会有人在夜里啼哭? 而且隐隐听来,似乎不单是一个人的哭声,而是许多人的……哭声!” 对!哭声已愈来愈清晰可闻!这阵哭声,确是不止一个人,而是至少该有一百人在哭。 百鬼夜哭! 就在小瑜惊疑之间,应雄与英名已蓦地加快步伐,直朝百丈外的哭声出处寻去。 小瑜更是不容怠慢,亦步亦趋,她也不想独自留在二人身后。 不消片刻,三人已逐渐接近那哭声出处,方才发觉,小瑜所猜的…… 全错! 前方,跟本便没有百鬼夜哭! 甚至连一条人影也没有! 既然前方空无一条人景,那刚才的“呜呜”哭声从何传来? 应雄、英名、小瑜定睛一看清楚前方,终于明白,为何会有百鬼的哭声了! 却原来,在前方的幽暗之中,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山脚,山脚之下,赫然插着数不清的…… 长剑! 这些长剑形状不一,长短不一,五花八门,可说任何剑的款式应有尽有,甚至没有任何两柄剑的剑款会是一样,甚或同出一辙。 这些剑少说也有逾万之多,仿佛来自五湖四海的粥粥群雄;所有剑都只有两个共通的地方,便是入地盈尺!与及——全都是满布锈渍的剑! 适才的“呜呜”哭声,原来便是晚风刮在这逾万锈剑上所引发的怪声!这逾万绣剑,竟似在晚风中同声一哭…… 但剑,为何同声悲鸣? 明白了那阵凄惨的哭声来源,小瑜总算释然,然而,眼前逾万锈剑阵列,俨如逾万条剑的尸体,且还不断发出“呜呜”之声,情景异常诡异阴森,也是够吓人的,小瑜还是心寒的道:“应雄……表哥,这里不知为何会插满……上千上万的锈剑,邪门的很,甚至比人的坟墓更阴森,我们……不若快些离开这里吧!” 应雄一瞄英名,只见英名在此阴森的还境下竟无惧色,眼神之中,反流露一股对这逾万锈剑的怜惜之情,只觉有趣得很,不由道:“别急!极有可能,逼我们绕路的人,便是要引我们前来这里,相信,这里一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会发生……” 应雄话未说完,但听三人身后,忽地响起一个声音道:“小子!你猜错了!” ------------ 第十节 更可怕的是,剑圣落到地上的那滴眼泪,赫然被他紧紧盯得急速蒸发,顷刻化为一缕白烟!他的目光流转,狠狠落到英雄双剑之上,双目崭露一股毁灭性的可怕凶光,杀意毕露,他高呼:“好!英雄剑,既然你俩这么清高,这么宁碎不屈,誓死也不让本剑圣得到你们!那,本剑圣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们!” “我已不想再见你们,在受你们的侮辱!最乾脆的方法,就是——” “把你们彻底毁灭!” 羞怒填胸!剑圣一发不可收拾,再难自己,他猛地举起自己的无双剑,便往英雄双剑斩去,他要毁剑! 惟就在无双剑已劈至英雄双剑两尺之内时,两柄英雄剑赫然“嗡嗡”作响!似在哀鸣! 剑圣见状大喜,他狂笑:“哈哈!英雄剑,你们终于害怕我了?你们终于肯屈膝哀求我了?你们终于知道我是天下无敌了吧?哈哈哈哈……” 剑圣一面笑,手中无双剑的劈势却未止,无论剑在哀求他与否,他已决定毁剑! 然而,就在千钧一发之间,“波”的壹声!剑圣的剑却霍地顿止了! 他顿剑,只因为,他心头遽地升起一股很怪异的感觉! 他感到,有两股很可怕的感觉至正向剑峰逼近!是的!他肯定自己没错!这两股令他这个剑圣也感到可怕的感觉! 同一时间,英雄双剑又再度“嗡嗡”作响! 剑圣似受到极端震憾:“什……么?原来你俩剑鸣,非为我乞求,而是在呼唤你俩的主人?难道……?” “正逼近剑峰的两股可怕感觉,便是你俩不惜等了千百年寂寞岁月的主人?” “但,为何这两股可怕的感觉当中,有一股感觉极不稳定?就像连他自己也不愿拥有这股可怕的感觉?” “呵呵!很好!那本剑圣更想看看,到底英雄双剑渴求的主人会是什么样子?还有那股极不稳定、连自己也不想拥有的可怕感觉,究竟发自——何方神圣身上?” 剑圣并不用等候多久!就在他沉吟之间,他身后遽地已响起两阵破风之声…… 有人来了! 是英雄剑等待的主人来了? 不!剑圣不需回首,以其盖世修为,已立时知道来者并非英雄剑的主人! 尽管他身后的来者所散发的剑气,已是一等一的剑手,但,若论英雄,他们还不配! 剑圣头也不回,也没看来人一眼,已独自冷笑:“你们虽已是一流剑手,但还不佩上剑峰!” “以你们这样的废物也不配浪费本剑圣的时间!” “给我——” “滚!” 最后的一个“滚”字乍出,剑圣仍没有回首看身后的人,却霍地把手中的无双剑往地上一插,“铮”的一声!无双剑入地后登时把地上无数野草震飞,俨如万剑穿心一般直朝身后俩然劲刺过去! 无双未出,已把无数长草幻化为剑,万物皆剑,好匪夷所思的剑道修为! 这就是剑圣自五岁练剑,练至四十二岁所凝聚的盖世功力! 他真的人如其剑,是一柄举世无双的——剑! 这边厢,应雄、英名及小瑜三人刚好攀上剑峰之巅,第一眼,他们便看见剑峰的入口,立了一块墓碑,上刻“大剑师之墓”五个大字,显见此墓是后来上山求剑的剑手们不忍见大剑师暴师荒山,把他安葬于此! 第二眼,应雄、英名、小瑜便看见…… 一道滔天血浪! 是比他们三人更快上山的剑龙剑虎所喷发的滔天血浪! 天啊! 当应雄、英名及小瑜定睛一看究竟之时,他们才发觉,此刻的剑龙剑虎,浑身赫然给无数毕直如剑的利草穿过,草尖从他们的身躯正面刺入,再由背门刺出,早已把二人刺为两头刺猬,血淋淋的相当骇人! 想不到以剑龙剑虎如此一流的剑手,亦在闪电之间中“剑”,他们唯一可干的,便是鼓尽宝力以手上的金色龙剑及银色虎剑挡着自己的心坎要害,饶是如此,他俩手中的龙剑虎剑亦给长草震断,但总算没让至命的长草刺进心坎,自救一命,惟亦已伤重倒在地上,寸分难动! 是谁有此惊天动地剑艺?可以差点把剑龙剑虎这两个一流剑手击杀于股掌之间?又是谁如此心狠手辣,动不动便剑出无情? 是他! 应雄、英名与小瑜的目光终于落在一个正站在英雄剑畔的魁梧身影之上!他们三个,已来不及欣赏、赞叹英雄剑如何盖世,因为此刻那个站在英雄剑畔的人,尽管仍没回首看自己伤了什么人,却已开始以其低沉而威严无比的声音,道:“废物!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一节 “不得了哪!不得了哪!” “法显,你何事如斯着急?” “我……我适才把斋菜送到僧皇老主持的禅房内,发现……老主持正闭目盘坐床上,我满以为他在入定,不欲打扰他,于是……便想把饭菜放在案上就走,谁知僧皇老主持突然睁开眼睛,对我温然一笑:‘法显,你今生慧根不深,势难悟道,但此生既已出家,便是结有佛缘,来世亦必续佛缘,总有一天会悟道,孩子,别要气馁!’” “我实在不明白僧皇老主持何以会口出此言,就像一番对我的临别叮咛!后来,僧皇老主持闭目一笑,嘴里又沉吟了数句,终于就一动不动,我……见好像有点不对劲,遂大胆上前一探僧皇主持的鼻息,讵料一探之下,天啊……” “法显,把话说简洁一点,老主持……怎样了?” “老主持……他……他……” “圆寂了!” “什……么?僧皇老主持……竟然在不虚外游之时圆寂?那,主持圆寂前笑着沉吟了什么话?可会是交托谁是新主持的遗言?” “不不不!僧皇主持并不是说这些!其实他说的话,我也不大明白;僧皇主持只是这样说:‘红尘颠倒,真义难求;情义如火,人如扑火凤凰;凤凰不死,如何重生?英雄不死,如何可知患难真情?不虚不虚,你还不……悟?’” 剑有情。 剑,原来也有情。 这是英名濒死前一刹那的感觉。 就在他的眼脸逐渐无力地软垂下来之时,就在他的心跳得愈来愈慢、愈来愈若之时,他犹可依稀瞥见,从他手里跌到地上的其中一柄英雄剑,竟尔在隐隐泛着一片迷蒙的光。 恍如一片泪光。 仿佛,这柄与英名产生共鸣的英雄剑,也在为它自己等待了百年千年的主人命运而伤感落泪,泪盈剑锋。 然而剑虽有情,人,却比剑更有情。 英名只感到,此刻应雄掺扶着他的手出奇地用力,像是异常不舍他这个没用的二弟一样,应雄对英名所有的赏识之情,终于尽在这一刻如山洪暴发! 他不想他死!不单因他曾受其娘亲慕夫人所托,也因为他真心欣赏他! 濒死当中,英名犹迷糊瞥见小瑜已哭得梨花带雨,她关心他,他也是知道的。 然后,他又看见一只非常镇定的手,搭着应雄的肩。 剧变陡生,纵是气如渊岳的剑圣,亦不禁为英名以自己性命代替应雄挡其致命剑指而微微动容,也许剑圣向来视七情如粪土,他势难料到,世上居然会有人愿以死相救一个甚至是血缘不同的义兄! 难得的是,就连剑圣也为英名将死而动容,那个把手搭着应雄肩膊的人,却仍是相当镇定,镇定得如同此人早知英名今日必死,一切都是其意料中事。这个人会是谁? 原来,这个目睹剧变却依然不动不惊的人,正是不虚! 白衣不虚! 就在英名瞧见不虚搭着应雄肩膊之际,他的心遽地跳得更慢,他知道,他真的要死了!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心跳生戛然而止,他终于再听不见自己任何心跳声。 他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。 人间有个老掉牙的传言。 传言,世人一直向往一见的凤凰,本是一头不死之鸟。 每隔五百年,凤凰都会投火自焚,再从火里重生。 重生后的凤凰,会完全脱胎换骨,甚至比投火前更眩人心目,动人心魄! 然而,烈火无情,若投身熊熊火海,并不是一件容易忍受的事,要脱胎重生,便需忍受赤热煎熬,让自己的身心在火海内“玉石俱焚”,随火灰飞烟灭! 这简直是一项“壮士断臂”的自戕行为!正所谓“置之死地而后生”! 如果,不死凤凰若不是一头鸟,而是一个人的话…… 那这个人为情为义投火自焚之后,将如何脱胎重生?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……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噗——噗! 噗噗! 噗噗! 英名遽然又听见了心跳声,且是他自己的心跳声! 他睁目一看,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座破庙神案上,更令他吃惊的是,他还没死! ------------ 第十二节 此时那曹公公已从地上爬起,对那鸠罗公子投诉道:“呜呜,鸠罗公子,那慕应雄打死奴家了,你可要为奴家主持公道呀!” 说时娇嗔大作,看得那鸠罗公子也迭打了数个寒颤,道:“你,是合该被打的!因为你忘了一件事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不要以口舌侮辱任何男人,即使那是一个多没用的男人,你应用自己的实力去战胜他!这是男人间的游戏规则!”鸠罗公子说着又一瞄应雄,问:“慕应雄,你说是不是?嘿嘿……” 应雄不语,只是仍像一头猎鹰般维护着英名,那鸠罗公子见自讨没趣,亦再不打话,向慕龙正式辞行:“慕将军!你可要记着我曾说过的话!好好的劝劝令郎!好了!我与曹公公不再打扰,告辞!” 他终于与曹公公联袂离去! 说也奇怪!适才那鸠罗公子一声令下,曹公公当场就不哭不闹了!曹公公已是朝廷命官,位极人臣,何以竟对这鸠罗公子言听计从?驯如羔羊?还像一条忠心的狗般随其出入? 这鸠罗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? 正当应雄、英名与小瑜满腹狐疑之间,慕龙已对应雄道:“应雄,随我来!” “为父,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!” 慕龙说这句话时,语气神秘兮兮似的,并不像他往常的豪爽作风! 然而,当应雄如言随其父往书房之后,他,终于也明白何以其父会如此神秘了。 他更明白了一个秘密。 一个他不忍相信的惊天秘密。 慕龙与应雄步进书房之后,慕龙已第一时间将书房门牢牢掩上,然后,他转脸凝视应雄,一字一字正色道:“应雄,你知不知爹在十多年前,本已身为朝廷名将,权倾朝野,何解会突然在如日方中之时告老回乡?” 不错!不但应雄奇怪,就连慕府上下所有人的心内,多年来亦一直存有这个疑团;慕将军当年并不老,且正如东升旭日,何以会在不老之年告老还乡? 应雄但听老父自我提出这个疑问,饶是他向来对许多事都漠不经心,此刻亦不期然掌心冒汗,因他知道,其父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后,一定会详细自我回答这个问题,而且更会是一个叫人咋舌的答案。 果然!慕龙已罕有地苦苦一笑,喃喃道:“应雄,我儿,你知道么?当年为父正如日方中,却要提早告老还乡,缘于当年皇上已发现了为父……” “与金人余孽来往!” 与金人余孽来往?应雄闻言当场一怔!中原与蛮夷向来势不两立,即使是寻常百姓亦与金人划清界限,慕龙是一代名将,却竟与金人来往?岂非倍受嫌疑? 这……简直是一个叫他难以相信的答案! 应雄愣愣问:“你就是因为与金人来往,所以开始……被皇上怀疑,故才会先下手为强,辞官归故里?” 慕龙缓缓颔首,直认不讳。 “但,你为何要与金来往?” “因为,”慕龙叹道:“我与金人老早便有一个计划倾覆中原,适才的鸠罗公子,便是金人这一代的王子,这次他微服潜入中原,一来是联络我们朝廷内的内应曹公公,二来,是他在三年后已有一个大计,需要我父子俩助他完成,他想看看,你是否他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!” “其实,这十多年来我虽因皇上怀疑而告老还乡,但一直皆为金人负责联络之职,鲍师爷,亦是我们的一份子!” 应雄一直默默的听,一颗心如同堕进十八层地狱当中!难怪在其母慕夫人死后,慕龙一度这么忙碌了,甚至连往拜祭慕夫人的时间也没有!今年他并没往祭亡妻,其实是留在家里秘密接待鸠罗公子与曹公公! 应雄更忽然发觉,他虽然向来不喜欢老父对英名的刻薄毖恩,惟其父在其心中,始终仍是曾救国救民、为国而战的名将,他以自己身为慕将军之子为荣,如今,这一切一切,霎时竟随真相而灰飞、烟灭…… 他掩不住满脸失望、不屑,遽地大义凛然地执问慕龙:“爹!” “你知否自己这样做,” “是在——卖国?” “更卖掉神州所有活在水深火热的老百姓于金人手上?” “是吗?”慕龙又出奇的苦苦一笑,接着道:“应雄!你真的肯定为父是在卖国?” “你可知道,为父与鸠罗公子等人密谋,其实并非在卖国,而是在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三节 就在应雄与小瑜把英名带往村内唯一的大夫“林大夫”的药庐外之际,只见林大夫药庐之外,赫然又聚集了一大群村妇。 “好可怜呀!”聚集的村负在窃窃私语。 “是呀!那女人一条腿破了,据说眼睛也不大看得见东西,还有时疯癫有时正常,经常嚷着要找儿子;是了!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何又盲又跛?” “唉!还不又是为了找她的儿子?据说,那女人在年轻时失去了儿子,于是便变得疯疯癫癫,流落天涯万里寻子,可惜遍寻不获,只是她犹不死心,每日皆日以继夜地四处飘零,以泪洗面,最后倦得连其中一条腿也跛了,双目也因经常落泪而半盲……” 这些骨肉离散的故事,在神州个处各县遍地都是,步近林大夫药庐的应雄、英名及小瑜,虽也在为村妇口中所说的这个女人感到惋惜,只是,英名正遍体鳞伤,瘫软乏力,故应雄也暂时无暇再听下去,当前急务,还是先把英名送给林大夫医治再说。 谁料当他们三人与那群村妇擦身而过,正要步进林大夫的药庐之际,又听那些村妇在谈论道:“唏!说来说去,我们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?她要寻找的儿子又姓甚名谁呀?也许我们可替她注意一下呀!”村妇门虽是有点长舌,总算一片热心,毕竟世上还有不少愿意帮助别人的好心人! “这个……嘛!听说那女人好像唤作……什么娘的,我也不记清楚了!不过她要找的儿子,我却记得他的名字,因为那孩子的名字相当特别,那孩子唤作……” “韦,” “英雄!” 韦英雄?韦英雄?韦……英雄? 韦英雄三字如电!如雷! 应雄、英名、小瑜三人当场极度震惊!血液凝结!英名更是全身冒汗,霎时升起一种血浓于水的感觉,他……想不道踏破铁鞋,皇天不负,竟在此时此景,居然会……听见她的消息?那个他一直挂念着、对他极度期望的——她! 小瑜已无限吃惊道:“韦……英雄?英名表哥,那岂非是你……亲生娘亲秋娘为你…… 所起的名字?那个村妇口中……的可怜女人,难道真是你的……?” 其实小瑜已不用多说,因英名已可肯定,这个女人,一定是他失散十六年的慈亲! 应雄深知英名心意,更是不由分说,问那些村妇道:“这位大嫂,请问,你们适才所说的女人如今到底如何?她又住在哪儿?” 那些村民道:“她呀!唉!她很可怜呀!听说她一直万里寻子,前数天才寻至我们这条村子,其时她的腿已半跛,眼睛也哭得半盲了,浑身污脏不堪,且还不知从哪儿害了热病,终于病重昏倒;幸而她恰巧昏倒在林大夫的药庐之前,被林大夫所救;只是,经林大夫为她探脉之后,发觉她原来已重病了至少一个月,已是药石无灵,时日无多;但林大夫本着医者父母心,这数日仍亲自为她煎药;虽然明知她是没得救了,也是尽了人事;谁知,她今午乘林大夫有病人就诊时,偷偷溜走了,想必,她又再次忆子成狂,四处往寻她儿子;她已病入膏盲,林大夫知道她随时会死,很担心她这样一走,益发死得更快,所以便联同我们的官人外出四处寻她,话说回来,他们已去了整个下午仍未回来,恐怕她已凶多吉少了……” “唉!老天爷也真是!这可怜女人如此疼爱儿子,偏偏却叫她骨肉分离;她的病是没得救了,只希望,她能在临死之前,真的找到她的儿子,见他最后一面便好了。” 那些村妇说着也不禁摇首叹息。 应雄、英名与小瑜愈听,三颗心却愈向下沉,渐渐愈沉愈深…… 势难料到,英名与他的生母秋娘,总是缘悭一面;他来了,她却又走了,总是聚散无常,无缘重逢,相认。 应雄猝地一把再扶起软弱无力的英名,淡然的吐出三个字:“我们走。” “走?”小瑜讶然。 “嗯!”应雄微应一声,一望英名,道:“若我们留在这里等那林大夫的消息,谁敢保证他一定可找回她来?求人不如求己,我们这就自己去找!” 说着,应雄已不由分说挟着英名,与小瑜沿着地上那些想必是林大夫等人留下的足印,一直便向前行! 那些村妇都不明白何以应雄刚刚扶着一个满身创伤的人前来,还未就诊,不到半刻又要扶他离开,只有英名与小瑜,方才明白应雄的一副古道热肠! ------------ 第十四节 破军却并不正面回答,且气定神闲,故意顾左右而言他:“其实,我们不单一直监视你们,也有监视曾助你们得到英雄剑的弥隐寺不虚。” 破军说时一瞥在旁默然不语的不虚,续道:“若非这小秃驴偶然救了你二弟的生母,我们也不会知她对你们如斯重要!既然她重要若此,那正好给我一个雪一口气的大好良机!” 应雄乍听破军此言,当下已心领心会,爽快的道:“你原来只是想雪掉英雄剑落在我们手上这口屈气而已?很好!我慕应雄天不怕地不怕,你要怎样我悉随尊便!但快交我二弟的生母出来!她已没有太多时间……” 为要令破军交出秋娘,应雄想也不想,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后果,他这样做,全都只为了一个英雄,一个他太欣赏的英雄。 破军却仍在拖延,刻意让英名着急,他慢条斯理的答:“呵呵!你为了你二弟与他生母团叙,如此义不容辞,真是难得!但你‘自动献身’,我破军对你反而没有甚么兴趣呢!不过,你那个二弟便不同了!” 他说时把目光移向英名,狠狠的道:“慕英名!你知道吗?我从小在剑宗长大,一直都想得到传说中的英雄剑,可惜,若非你牵引了其中一柄英雄剑破石而出,另一柄英雄剑便不会亦为慕应雄而破石而出,致使我本有两个可得到英雄剑的机会亦同时失去,这一切一切,都全因为你这罪魁祸首!我破军最讨厌的也是——你!” “慕英名!今日我誓要以你心头之恨!你若要与你生母团叙,便亲自接我一掌吧!” 破军说着忽地一把掀起神坛上的帐幔,“伏”的一声!英名、应雄、小瑜、不虚方才发现,原来一直垂下来的神幔之后,非单是城隍众神之像,还匐匍着一个人! 一个英名朝思暮想十六年的人! 他的亲生娘亲“秋娘”! “娘……亲!” 英名高呼,可是此刻的他已然使不出半分气力,根本无法跑前细看秋娘的容貌及状况!应雄与不虚却十分眼明手快,乍见神幔后匐匍着的人影,应雄已第一时间箭步上前欲夺回秋娘,不虚亦挟着瘫软的英名掠前欲见秋娘,只是二人纵快,毕竟距离神坛尚远,破军已在二人展身前纵之间,右爪已瞿地抓着了秋娘的脑门! “别过来!否则你们将连累她死得更快!”破军怒目暴喝,应雄及不虚当场止步,因他俩都相信,以这个破军的为人,定会言出必行! “破军!你……真卑鄙!”应雄咬牙切齿,狠狠自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。 破军却在狞笑:“嘿嘿!自从欲夺英雄剑那刻开始,我从未否认自己卑鄙!我只喜欢以自己的方法达到自己喜欢的目的!许多道貌岸然的江湖人也是如此!为什么偏偏我破军不可以?今日,我早已说过,我只想慕英名亲自接我一掌,只要他肯接我一掌,他便可以与其生母乐叙天伦了!啊哈!慕英名,枉你生母为你取名英雄,你却徒负英雄之名,你不是连与生母团叙的勇气也拿不出来吧?你不是要辜负你娘的毕生愿望吧?” 破军所开的条件虽然简单,但他其实早已觑准英名已废武功,再者如今还遍体鳞伤,举步艰难,若真的要接其一掌,只怕英名已可立即一命呜呼了! 破军此举,分明便是要折磨英名,然后再要他死!心肠异常歹毒! 然而,垂死的秋娘如今在其爪下,纵是武功与破军应不相伯仲的应雄与不虚,亦感束手无策;只有英名…… 他定定的看着在破军爪下的秋娘,这个他曾幻想过无数次,到底是何容貌的慈亲。 在他这十六年的脑海当中,这个当年曾含辛茹苦、一意孤行,坚强地把他生下来的娘亲,一直都与应雄的娘慕夫人无异,同样都是完美宽容的女人! 而眼前的秋娘,亦与英名一直想像的生母模样,完全一样! 与慕夫人一样完美宽容! 唯一与慕夫人不同的是,秋娘的眉宇却倍为沧桑,眉稍眼角亦较为倔强!可见她是那种绝对坚信自己信念的女人,只要她立志要干的事,她一定会办到! 她要找儿子!亦一定要找到!那管走遍天涯海角,那管世态炎凉,那管一双眸子哭得盲了又盲,她都不曾嗟叹命运,天悔地悔,她都不悔! 英名看着满脸泥巴、浑身污脏不堪沦落无比的娘亲,想到她这十六娘来时疯时癫,仍从未有放弃半丝寻子的希望,想到她这十六年所受的种种凄酸,想到她曾流过的无数眼泪…… ------------ 第十五节 半个月后。 又是念妻崖。 念妻崖,正是五年前慕龙埋葬其妻慕夫人的地方,可惜如今,慕龙已甚少前来这里凭吊,只留下慕夫人的方魂,在崖上空自独守满崖寂寞。 惟是由今天开始,慕夫人将不会再寂寞了,因为,崖上已多了另一缕芳魂,将在此与她永远祝福两个乖孩子——英雄与应雄。 英名及应雄终于决定把秋娘也葬在念妻崖上,慕夫人的方冢之畔,好让这两个女人在泉下再续故友之情。 也许,这亦是两个女人的心愿;她俩的芳魂,也许每天都会在念妻崖上温柔轻语,互相诉说着对两个儿子,两个英雄的期望。 英名的伤势早已痊愈,他与小瑜、不虚各自为慕夫人及秋娘上了一炷香,只有应雄,却仍是默默的看着二人的墓冢,并未上香,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。 自从秋娘死后,应雄整个人似乎变了很多,整天都在痴痴的想,再不像从前的巧言辞令、挑脱不羁,仿佛,他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方才罢休! 英名见应雄茫然不懂上香,不由问道:“大哥,快将日落西山了!你还是快点为娘亲们上炷香,然后我们赶快回家吧!” 应雄闻言,却依旧木无反应,就连不虚也劝道:“应雄,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,轮回无限;在我佛眼中,人的生命是永恒不息的!所以即使慕夫人与秋娘已死,她俩总有一天又会以另一种生命出现,所以生和死都不重要,也不应过于介怀……” 乍听不虚此言,应雄方才有点反应,木然的答:“不虚,生和死即使不太重要,但一个人死前的心愿总算重要了吧?” “假若,我们不能成全两个死者的心愿,即使我们为她俩上千根万根上好的香,她们也不会真的开心,那上香又有何用?” 真是一语中的!英名闻言,立时已知道应雄将要说些什么,他迳自道:“可是,大哥,目下我是真的武功尽失,恐怕无论如何努力,也未必能成全两位娘亲的心愿。” 应雄冷然的反问:“但,假若有方法能回复你的功力呢?” 英名摇首:“那只是‘假若’吧了!大哥,你当日也该听见,那个剑慧不是说过,只有他们剑宗的‘剑轮回’才能令我回复武功?但他却已明言,绝不会收我为徒,即使我们多努力求他也不会有用!” 是的!英名所言非虚!要剑慧能改变主意收他为徒,恐怕比登天还难!换言之,要凤凰重生,恐怕已然无望!已经完全绝望! 然而虽是完全绝望,应雄由始至今,都是一个从不放弃任何希望的人!那管是否绝望! 他忽地想出一个方法! 一个可以令登天不再难的方法! 两日之后的一个清晨,在三人向来所居的小石屋内…… 这段日子,不虚亦暂时在三人的小屋中留了下来,一直皆与英名、应雄同睡一室,不过由于他每天清早都要念诵早课,所以都会比应雄、英名及小瑜更早醒来。 然而今天,当他又如常起床的时候,他便发觉,竟然有一个人比他更早起来,而且这个人已经不见了! 是应雄! 不虚赫然发觉,应雄已不在寝室之内;他私下忐忑,惟仍不动声息,并未惊醒英名,只是迳自往寝室外的小厅中寻找,可是,应雄仍是踪影杳然。 “他,出外了?”不虚不由一阵纳罕,心忖还为破晓,应雄为何要秘密溜了出去? 他到底要干何事?为何要这么早便起来去办?他这样做是否不想英名等人知道他如今将要去办的事? 就在不虚思忖之间,他遽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,当下回首一望,只见两个人正幽幽的站在他的身后! 英名与小瑜。 但见二人已浑没睡意,看来,他们亦知道了应雄不见了的事;小瑜满脸担忧之色,英名更木然的道:“他,终于也去了。” 不虚愕然,问:“你,早知应雄会外出?你知道他去了哪?” 英名黯然点头,仿佛应雄这大哥的一切所思所想,为他所干的一切,都瞒不过他: “嗯!” “我想,我已知道大哥去了哪儿,如果,我没猜错的话。” 他说着猝地瞥着不虚,目露肯求之色:“不虚,” “你可否帮我一个忙?” 盘龙镇。 ------------ 第十六节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,就在这个语声方歇之时,这个荷塘的水面之上,赫然开始像被一股惊世力量硬生生撕开似的,突然从中一分为二!当中竟然露出了一道…… 阔约三尺、再无池水的空隙! 而在这没有池水的空隙之内,正傲然站着一个相当高大的人! 一个本应仍未沧桑、却又已变得沧桑无限的人! 应雄! 他就傲然站在被其剑气硬生生逼开的两边池水之中! 滴水不沾! 他,还有一头血红色的散发! 天! 他还只有十九岁,便已发红成血? 铁案如山!应雄果然如慕龙所言,一直在此庭园之内!鸠罗公子及曹公公简直无法想像,世上竟有人有如此的武功,竟然能练至这个以气慑水的可怕境界! 适才他俩所听见的怪异声音,便是应雄在池水之内,以内力透水传音所致,难怪听来有时怪异。 而此刻池水竟被他分开两边,缘于,此刻的应雄,双手正执着一柄举世无敌的第一神兵——英雄剑! 他的人已与英雄剑合成一体!人剑互通!人剑互是!故而…… 他,亦已是举世无敌的第一剑手! 万剑之皇! 但见此刻双手执着英雄剑、以无俦内力及剑气把池水硬生生逼开两边的应雄,看来真的异常沧桑。 三年了!这三年以来,他一直亦与无名一样努力不懈,以莫名剑诀融合各家各派的剑法所长,更不断以莫名剑诀增强内力,从不间断,最后皇天不负,他终于自成一帜;因为他深信,只要他愈强,愈无敌,他毕生寄望最重的二弟“无名”若要打倒他,亦必须比他更强! 更无敌! 如果他臻至“万剑之皇”,无名便必须成为“万剑中的神话”,方有丝微机会打败他这个大哥! 可是,为了增强自己,应雄所付出的努力着实不少!这短短三年,他废寝忘餐,挖空心思,无时无刻不在穷思苦研,目的只有一个,便是如何以莫名剑诀令自己臻至他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境界! 最后,在极度催促自己之下,他终于宿愿得偿!人剑互通!只是,亦付出了不菲代价! 换来了一头令人遗憾的血红头发! 然而,虽然满头红发,再无复他以往那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姿,再无复他过往那种倜傥风流,应雄却恍似亮不在乎自己的外貌改变,他只在乎一件事! 此刻的他,已经有能力与亦可能变得“极强”的二弟一战! 豪情一战! 只要能与他毕生最欣赏的二弟痛快一战,让他这个将会为世人唾骂千秋万世的大哥看看,他的二弟将变得如何盖世无敌,如何盖世英雄,他,便死而无憾! 一切的牺牲!不义!背叛!唾骂!甚至世人对他少年红发所投怪异目光!都是值得的! 就像此刻,纵然鸠罗公子及曹公公,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应雄那满头红发而发呆,应雄亦毫不介意,他的咀角,又再次泛起他往常流露的那丝佻脱不羁,但见他猝地双腿一点,身形一纵,他的人与英雄剑,便已掠上池水之上,顷刻之间,池水已再不用承受应雄及英雄剑那种举世无匹的压逼力,“洪”的一声!被逼开的两边池水,已排山倒海般再度接合起来,回复原状! 鸠罗公子及曹公公呆呆看着已跃回园内的应雄,只见他适才虽藏身水中,惟此刻居然涓滴不沾,显见内力修为非同小可,更见他此刻浑身在散发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皇者剑气,向来漠然自若的鸠罗公子,亦不由讷讷的问:“慕……应雄,原来……你真的一直在……园中?你……为何要藏身水中?” 应雄连眼尾也没望鸠罗一眼,冷冷的道:“因为,” “我在练剑。” “你,到底在练什么剑?” 应雄终于缓缓回过脸,定定的看着鸠罗公子及曹公公,似乎为他俩对其目前境界的无知而感到失笑,他一字一字的答:“我练的剑,唤作——” “杀情!” “适才的一招,正是我杀情剑中足可逼水成空的——” “杀水分金!” 杀情?原来,应雄在这三年内,以莫名剑诀自创了一套杀情剑? 只不知,剑虽杀情,握剑的万剑皇者…… 最后又能否杀情?为要成全“他”而杀绝亲情? ------------ 第十七节 决战前夕神者之剑,是否真的如应雄所感觉,即将重生? 不知道! 不过这里,有一个晨峰! 他却肯定知道! 无名进入冰窖之内,已经快将三年了! 三年!当初,剑慧曾经向无名告诫,他们剑宗的掌门,仅曾有一个可以在冰窖内接受万剑轮回一年,最后也因逾越极限,适得其反,自残己身,得不偿失! 但,无名竟然在内熬了——整整三年! 三年绝不是一段匆匆岁月,他凭什么可在冰窖之内,忍受万剑煎熬的痛楚,忍了三年? 是凭他誓要打败应雄、阻止他成为卖国魔鬼的坚强意志?抑或,是因为他天生便是一柄天剑,一柄足可忍受任何剑道痛苦的天剑? 也许他两者俱备!两者皆有! 每一天,晨峰都会“自告奋勇”为无名送来饭菜,在冰窖门下的小出口递给他,他因看不见无名在内的情况,也曾好心自小出口传声相问,只是,内里的无名却是默无反应,初时,晨峰还以为无名在接受万剑轮回之后性情大变,不再言语,惟回心一想,他开始明白,无名没有答他,也许只因为他接受万剑轮回之后,他已没有余力回答! 他要尽地省起自己每一分一毫生命力,去面对万剑轮回! 这样一过,便是一年! 晨峰满以为无名会像以前的掌门一样,一定不能再熬下去了,谁知他每天等他自行出关,竟又不知不觉等了一年! 于是,无名便前后在冰窖内合共熬了两年!两年!晨峰实在相当讶异他的意志与天资,他怎可能比当年熬不住一年的掌门更强? 但事实已摆在眼前!无名不仅熬了两年,还继续熬下去…… 最后,他整整熬了三年! 这真是一个奇迹! 然而,还有奇迹中的奇迹!就在快将整整三年的最后八天,晨峰送给无名的饭菜,每日都原碟而回,纹风不动! 他竟然没再吃任何食物! 当初,晨峰也有点担心,心想一个人若活着,又怎会数日不吃不喝?除非,无名终于也熬不住冰窖内的万剑轮回,身死窖内!可惜,他虽异常担心自己这个十一师弟,却苦于未能从外开启冰窖之门,进内探视;他也曾豁尽气力向内高呼,无名依旧杳无反应;幸而前数天,晨峰之师剑慧也来至冰窖门前察视,但见剑慧察视半响,已不期然张口叹道:“好!” “任何人也无法可在万剑轮回的极度痛苦下熬逾一年,为了他,你却熬了一年又是一年,整整三年了!你,真的是‘人’吗?抑或——” “你真的是一个所有剑手无论如何努力、也将无法可攀越的神话?” 晨峰不解的问:“师父,但无名师弟已经不喝不吃多天了,他?会否真的因熬不住而………” 晨峰不敢肯定的问,剑慧却相当肯定的答:“不会!” “他这数天不吃不喝,也许全因为,他的修行已到了最后关头!他,已到了传说中的‘辟谷’境界!” 辟谷?据闻传说中的辟谷境界,是当一个高手练至化境,练至天人合一的时候,便能随意不吃不喝,届时候,吃与喝对他来说,已经毫无意义。 晨峰相当愕然!此时剑慧又叹道:“唉,无名,你本可熬半年至一年,便能恢复武功,但想不到以你的天资,居然可在内熬过三年,这三年内无数次的万剑轮回,究竟已把你的功力提升到什么境界?” “一层?两层?三层?抑或十层?” “无数次的万剑轮回,到底已把你变为神话?抑或永不会有人能及的不败怪物?” 剑慧实在不欲再想下去,他叹息着离开。 只有晨峰,在这数日的紧张关头内,还是异常渴望的守在冰窖门外,等待着他的十一师弟功成出关,等待着一看这剑道中将要诞生的神话…… 终于,就在无名辟谷后的第八天黄昏,当他以为无名今天也许亦不会出关之时,冰窖之门,蓦地发出“轧”的一声!赫然缓缓开始升起来了! 晨峰当场兴奋莫名,情不自禁高呼:“啊……” “师弟你终于……出关了?你终于出关了?” 不错!磨剑三年,只为今朝!他终于也功成出关了! 晨峰极度兴奋的看着逐渐上升的冰窖门内,翘首期待他师父口中的神话;当冰窖之门完全向上升起之时,他赫然看见了一道空前绝后的灿烂强光! ------------ 第十八节 纵然无名此刻浑身冒着眩目剑光,修为惊世的剑圣还是有本事可以直视剑光中的无名双目;纵然剑圣一张老脸盛气骄人,无名仍有胆识直瞪着他的眼睛,以期寻出其目中剑招的破绽! 双方就一直如此的以“心”比剑,以“目”出招拆招,二人都没有动,也毋须动;因每在剑圣的目光中招意乍起,他便会立时发觉无名不屈的双目当中,已有破其剑招的招意;同样地,每当无名目光中有招意闪过,剑圣的眼睛亦很快便流露破招的喜悦! 然而,二人已以“心”以“目”斗了三个时辰,周遭亦给他俩身心所散发的盖世剑气,逼得陷于一片无边死寂,甚至地面,亦开始“叻叻勒勒”的龟裂起来,那些不敢动的“树木”,亦逐渐抵受不住二人“目光”你来我挡的强横剑意,忽地“砰彭”一声! 终于悉数被逼得爆开,迸为木屑! 霎时间叶碎木屑漫天,俨如飞沙地狱,可是,任那木屑凄厉地漫天飞扬,任一切将要因二人之“心战”而化为乌有,二人,仍然不动! 他们的目光,依然未因周遭的地动山摇而有半点散涣,他们的目光,仍如——剑! 剑来剑往! 势难料到,蜕变后的无名竟可与名震江湖的剑圣斗上三个时辰之久!在剑圣过去所败的二万九千八百六十八个强手当中,几曾有一人能让剑圣用上十招?几曾有一人能让剑圣用上一炷香的时间? 但眼前这个无名,却居然叫剑圣耗用了三个时辰,而仍未落败! 只是,二人若再如此缠斗下去,究竟至何时何刻,方能分出胜负? 正当二人仍在僵持之际,在二人百丈开外,竟冉冉出现了两条人影! 这两条人影,正正便是这两大盖世剑手这场世纪之战,一决胜负的关键! 但见这两条人影,原来并非什么武林高手,却仅是两名手执提灯、儒生装扮的寻常青年! 二人眉目看来异常相似,一看便知,应是兄弟无疑。二人俱各自掮着一个包袱,行色匆匆,似在赶路;其中一个已迳自对另一名青年道:“大……哥,这个树林漆黑得很,且不知为何,二弟总感到有点……不很自在的……感觉,好像……前方……有一些…… 很……可怕的东西,不知会否是……那些东西?” 二人果真是一双兄弟!那身为兄长的青年闻言,亦点头道:“嗯!二弟,大哥也…… 和你一样,总感到……像是有一些东西在逼压着我们,那……好像是一种令人非常心悸的感觉,但,纵然真的有那些……东西,可别要忘记,明天便是上京赴考的最后一天,我们若不能及时赶抵京城,恐怕便会白费爹娘为我俩所筹的路费了!这个树林虽然有点邪门,却是上京捷径,不得不行。” 那二弟听其兄所言,亦知不无道理,当下答道:“是的!若然我俩赴考稍迟,又怎对得起高堂严亲?反正平生不作亏心事,半夜敲门也不惊;我兄弟俩抚心自问,也从未曾干伤天害理之事,岂惧山间树里鬼神?大哥所言甚是!” “这就对了。”那身为兄长的又道:“二弟,我俩已在这树林内兜兜转转了不少时分,好像已经迷路了;我俩还是尽快寻找捷径出路,可别要负了爹娘一番心血啊!” 身为兄长的于说话之间,正欲与其二弟尽快寻找出路,谁知,忽又闻其弟“啊”的高呼一声! 身为兄长的好奇一问:“二弟,你又有什么特殊感觉了?” 那二弟愣愣的答:“大……哥,你……可已看见了?” “二弟,你看见了什么?” 那二弟吞了一口涎沫,喜形于色的答:“大哥!你见否在我们百丈开外,有——人?” “人?”身为兄长的随即顺着其弟的目光望去,只见在他两兄弟前方百丈开外,出奇地一片飞屑漫天,惟在漫天飞屑之中,却依稀的站着两条高大的人影! “不错!在我们百丈开外真的有人!二弟,我俩这回真的遇上贵人了!我们快上前问路,看如何快点走出这树林吧!” 说话声中,兄弟二人已兴高采烈地朝百丈开外的两条人影步去! 讵料,二人愈是步近,便愈感到气息滞闷,那股莫名的感觉更不断侵袭这两兄弟的心头!俨如他们正在步近地狱! 是的!这两兄弟真的正在接近地狱,缘于他俩如今愈步愈近的两个人,正是无名与剑圣!今夜,在此两大旷世剑手方圆百丈之内,即将会因两人之惊世一战,沦为葬剑葬心葬败葬恨的剑中地狱! ------------ 第十九节 他所言非虚。那段日子,也是应雄、小瑜与他一起离开慕府、自力更生的一段时日;那时候,他们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,虽然一个卖武,一个卖艺,一个卖唱,但,很开心。 可惜,好日子已经过去了,最快乐、最相亲的日子真的已过去了。 一切欢笑、互助、关怀,已成令人唏嘘的过眼云烟,只空余一场不得不打不败不休的决战! 应雄但听无名旧事重提,私下也随即鼻子一酸,但为免其弟在战前消磨战意,他仍刻意压抑自己满腔的伤感,更不想他再说下去,他毅然打断他的话,道:“你错了!” “也许,你毕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,并非三年前与我及小瑜所过的日子,而是今夜之后!” “只要你今夜打败我,夺得我腰间那卷皇帝所签的条约,你便可成为救国救民、立下丰功伟绩的民族英雄!届时候,名利权力都会滚滚而来,只要你善加利用你的名利权力,你不但可为自己带来快乐与幸福,更可为神州陷于水深火热的万民谋求幸福!” 应雄说至为“神州万民谋求幸福”之时,脸容也情不自禁泛起一阵兴奋的光芒,显而易见,他最希望其弟成为的,是一个为万民谋求幸福的英雄,而并非单是一个仅武功盖世无敌的英雄。 无名看着他大哥的一番苦心,他蓦然将自己手中的胡琴飞掷而出,道:“大哥,你为二弟干了这许多,二弟却无从报答!” “这个胡琴就送给你。” “送给我?”应雄一愣,一接,那古旧胡琴已在手中:“你为何要把自己如此珍惜的胡琴送我?” 无名看着他,答:“我希望此战之后,无论你去何处何方,只要你看见这个胡琴,便会记得,任你已是如何罪大恶极的千古罪人,你今生还有一个二弟会支持你,会尊敬你……” “会怀念你!” “无论发生任何生离死别,我俩廿载兄弟恩义——” “终生不变!” 适才无名的一声大哥,已令应雄鼻子一酸,如今这番说话,更令应雄双目热泪盈眶,险些便要掉下泪来,总算他定力万钧,他稍一运劲,刚盈在眼眶内的泪光,已给其自身的惊世内力蒸发,顷刻已点滴全无! 只因男儿有泪不轻弹! 他是那种宁死也不愿在人前掉泪的硬汉子! 而为要双方更狠下心肠决战,应雄纵然异常珍惜无名送他的这份心意,他还是故作满不在乎的将那个胡琴信手一送,便挂在慕府门外其中一棵巨树之下,再笑道:“很好,那大哥若然此战胜了,这个胡琴我一定会好好保存;不过若然我此战战死的话……” 应雄说到这里面色一沉,凛然的道:“你就将这个胡琴给我陪葬!让大哥在地狱怀念这场兄弟情谊吧!” 言毕,应雄已将自己的英雄剑横剑当胸,像是准备决战的样子! 无名苦笑,问:“真的要打?” 应雄但听他此刻竟还想不打,当下勃然变色,他已为他背上了卖国污名,如今只要无名能以真正实力击败他取得那纸条约,便成为皇帝及万民眼中的救国英雄,只差那么一点点,他俩绝不能不打!应雄狠心的、决绝的道:“不行!一定要打!” “你可别要忘了!那卷割地条约还在我手上,若你不击败我,便绝对无法取回那卷割地条约!如今,我虽已胁逼皇上签下割地条约,但只要这卷条约未交到金人或东瀛倭寇手上,我也仅是卖了一半的国!只是你若败给我,而让我成功将条约交到中原死敌之中,届时候,我便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卖国贼!” 他始终未有把自己是金人的真正身世告诉无名,他要他为阻止他成为卖国贼,而全力应战! “二弟!我慕应雄再向你重申一次!你若要报我娘对你当年的知遇及养育深恩,你就一定不能让她一生唯一的亲生儿子——‘我’卖国!你若想从我手上夺得这份卖国条约,你便必须先以你的英雄剑劈断我的英雄剑,你一定要先打败我!” 眼见应雄已决绝若此,无名深知今夜再无转圜余地,他亦抖擞精神,答:“很好! 既然大哥一意孤行,二弟亦再无不战之理!不过在决战之前,希望大哥能答应二弟一个请求!” “说!” “我希望大哥若真的落败,便从此封剑!不要再胡乱显露武功!只因大哥的剑已是皇者之剑,若不封剑,二弟终生还是会寝食难安,不知大哥会于何时何日,又会想逼二弟成为什么而出剑卖己卖国!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节 “那,无名前辈……到底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?” 茶寮之内,聂风已为这双义重情浓的兄弟前尘,听得异常“惊心动魄”,动魄的是二人的情义,惊心的是他俩面对的危机! 坐于其畔的步惊云,纵然永远如死神像般纹风不动,此刻的一双冷目,似亦在全神倾听,他似乎也在关心,他所敬重的黑衣叔叔将要所下的决定! 那个仍不见面目的神秘人,徐徐一瞄正一片黯然、似在陷于过去回忆的应雄,道: “无名当其时所下的决定,实是一个教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的决定!” “他竟然……” 他竟然仗剑仰天狂笑! 面对已声称是金人的大哥!面对中原汹汹五万兵马!无名赫然紧执英雄剑,仰天狂笑? 所有人尽皆不明所以,只有应雄,听见无名这阵狂笑,如弟莫若兄,他已经明白无名所下的决定,当下一脸铁青! 只因他的笑声狂中带傲,那种狂,那种傲,仿佛要以其一人之力,笑尽天下苍生,何以偏要将…… 汉胡路来限? 果然!应雄猜得一点不错!就在无名狂笑声歇之时,无名已凛然紧执英雄剑,指着场中五万兵马,与及中原皇帝的鼻子,大义凛然的笑骂:“好!好!好!” “我无名半生,一直都背负我大哥与两个娘亲的厚望,一直都无法自己!但,既然我大哥慕应雄亦能勇敢选择自己求死的命运,我又为何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?” “我知道今夜只要斩下他的头,我便必会如安排成为英雄!但,这并不是我甘愿选择的命运!而今夜,我已决定选择另一条我要选择的命运!” “既然我大哥慕应雄说他是金人,我无名,便选择作为与金人患难与共的兄弟!” 无名说着又朝五万中原兵马目而视:“所有中原人马听着!” “慕应雄虽是金人,却是我无名永远不如的人间好汉!他为我所干的,即使我以一死谢他亦无法还清!无论他是否金人,我无名亦绝不会嫌弃他!绝不会与他划清汉金界限!你们若想损他一根毫发,就先过我无名英雄剑这一关!” “不单是他,就连曾给我三餐之恩、养育我的爹慕龙,亦绝不许杀!” 说了!无名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决定!他作出了他命运上的最大抉择! 他终于打破了应雄为他一手安排会成为英雄的命运!他终如慕夫人所愿,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! 那管掌握自己命运的代价是面对此五万兵马! 那管死! 应雄乍闻无名此刻的狂傲宣言,当下乍惊乍喜,喜的,当然是无名始终没嫌弃他这个大哥是金人,始终相信他是为了他才会卖国,始终相信兄弟情真!惊的,却是纵然无名已天下无敌,但以其一人之力,真的可敌五万雄师,且还要救出他及其父慕龙? 本已被适才无名与应雄之战冲开穴道的慕龙,虽仍瘫软乏力,惟骤闻无名此番慷慨之意,当下亦惭愧低首,他向来对无名不好,他为何不要命也要悍卫他? 只有应雄明白,无名悍卫慕龙,是因为他!慕龙纵有千般不是,但毕竟是其兄弟俩之父,若要丢下他独自逃去,他兄弟俩纵能逃生,此后亦难心安。 然而,面对五万兵马,若真的能带着两人全身而退,便可真是神话了!故应雄虽为无名悍卫他两父子而欣喜,却仍不忘劝道:“二……弟,大哥……很高兴你……仍当我这个已……十恶不赦的人……是大哥,但……你真的犯不着为我两父子再……如此……” 应雄话未说完,无名己勃然变色,他回望他,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应雄如此声色俱厉: “住口!” “大哥,你应该知道,今日即使我无名杀了你而成为他们欢迎的英雄,也不会是甚么真英雄!英雄至此,已经失去意义!大哥,你若仍当二弟是条汉子,就让我尽力为你们而战吧!” 是的!应雄闻言,虽被无名的当头棒喝弄至一呆,惟亦深深明白,他和他,已再无回头之路!他和他,已不能再斩断这段千丝万缕的手足之情!他当下亦一片豁然,苦苦一笑:“二弟,我,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!很好!那若……这次我们能真的杀出重围,我们就再续这场兄弟之情!若不能杀出重围,那……” “我们就来生再当一双真正的好兄弟吧!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